「第二十九回」夜来幽梦忽还乡,佳人断肠鬓如霜
赤松子背著昏迷的冷傲天,出现在之前与洛石洪去过的毁坏道观之处。
随意的将冷傲天丢在地上,赤松子抬头望着,月已高挂的星空。
赤松子把冷傲天带走是有原因的,一来如果不带走,将昏迷的冷傲天留在原
地,只怕马上便给圣门中人给宰了。第二个原因便是,冷傲天还没有完全从魔障
中脱离出来,如果不是冷傲天被宰,等他醒来,大概在场中人都会死光吧。
赤松子抬头仰望星空了一阵子,转过身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皱著眉头回想
着,口中念念有词:「怎么想不起来了?封魔阵的用法………」想了许久,赤松
子终于兴奋的跳起,有如小孩子一般:「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一个人在原地雀跃了一阵子,赤松子才又想起,自己有事未办。
用力的拍了自己的头,赤松子站在原地,运起「浑沌心经」来,开始吸收外
界的能量,并把能量集中到手指之上,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竟然开始发光了起
来,光芒越来越亮,将整片黑暗的空地都照亮了,渐渐的有如白天一般。
接著,赤松子以食指画了一个圆圈,周遭的光亮突然退去,原来是都被吸到
所画的圆圈之内,赤松子等到光量都聚集的差不多的时候,伸指往冷傲天的额头
点去,食指点上额头的同时,光圈亦被吸收入冷傲天体内,周遭又回复到之前的
一片黑暗之中。
天明。
旭日东升,又是一天的开始,冷傲天缓缓的张开双眼,坐起身来。
「你醒了。」赤松子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你封住了我的功力。」冷傲天一起身,便发觉异样,略一觉察,便
发觉自己功力被封。
「虽然我两目前境界一样,不过,我进入的时间比你早,领悟比你多,你醒
著的时候,我们虽然谁也奈何不了谁,昏过去就不同了。」赤松子徐徐的说道。
冷傲天心中有些不愤,却又无可奈何。待激动之情,渐渐冷却下来之后,细
细的回想,思考著,今后的打算。
「其实,若真打个几天几夜,我最后还是会输的。」冷傲天有自知知明的说
道。
「嗯,不错,你倒知道。不过这只是因为,我储存的真元量大于你罢了,你
我境界相同,短时间内,是分不出胜负的。」赤松子徐徐的说道。
「你是怎么封住我的功力的?」冷傲天疑惑的问著,自进入这境界以来,他
的一切,就像瞎子摸象一般,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去试,去体会,今天好不容易,
遇到了相同境界的前辈,顿时充满各种好奇。反正目前功力被封,想要为师报仇
的目的,目下已是不可能了。
「我只是封住你的魔性罢了。」赤松子说道。
「你入魔之后,体内真元的特性也跟著转化,成为以杀戮、血液、死气为吸
收能量的对象,而非自然万物,因此,只要封住你的魔性,就等于封了你一身的
功力与修为。当你把自己的魔性与魔念清除干净之后,功力自然会回来。」赤松
子解释道。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冷傲天继续问道。
「天下苍生。」赤松子说道。
冷傲天沉默不语,他听懂了。赤松子的意思是,完全入魔之后,便没有办法
转变回来,而以冷傲天这个境界,要是成为一个嗜血的魔头,那无疑是天下苍生
的劫难。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断了报仇之念,不再抱著灭绝魔门的想法,便可以回
复功力?」冷傲天继续问道。
但是,这师仇,自己真的可以不报吗?更何况自己当日已立下了誓言。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赤松子彷佛在打著哑谜。
「我不懂。」冷傲天想了一会,摇头说道。
「答案只有在你自己内心深处,才找得到。我只能看出,除了青云之死,你
还有其它的心理包袱。」赤松子淡淡的说道。
「我懂了。」冷傲天听懂了赤松子的话,亦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心魔,确实是
有两个来源,两个都是他最心爱的人。但是,知道心魔是一回事,去不去得了,
又是一回事。
「对了,尚未请教,前辈大名?」冷傲天说道。
「赤松子。」赤松子说道。
「………」冷傲天闻言,转身看了赤松子半天后,终于再次开口:「您便是
和张真人祖师爷,于山门小溪旁,论道七日夜的赤松子老前辈?」
「呵呵~~~对老夫而言,犹如昨日之事阿!可惜,三丰老弟已飘然仙去,
老夫仍堕落红尘之中阿。」赤松子长吁短歎,对往日缅怀不已。
冷傲天在原地呆立了半天,他以为赤松子,应该和祖师爷一样,早已不在人
世,没想到却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此人与祖师爷非常交好,常一起谈武论道,没
想到却是他阻止自己报仇…
为什么他要阻止自己报仇?冷傲天不禁疑惑了,照理说,赤松子因为张三丰
的关系,应该会帮著武当才对。难道,他跟魔门?
抬起头来,望向赤松子,冷傲天问出了疑惑:「您与魔门有何关系?」
「我跟你口中的魔门,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若说完全没有关系,也不对。
你们称作圣主的那人,是我的徒儿,而死在你手下的那人,是我的徒孙。」赤松
子说道。
「什么?」冷傲天惊呼道,眼中有了敌意。
「别紧张,我要是想害你,在你昏迷之时,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早下手了
不是?」赤松子缓缓说道。
冷傲天一想也对,默然不语。
「我就跟你重头说起吧。」赤松子淡淡的说道。
原来,四十多年前,莫一心受人挑拨,听说耶律铸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便
去找他比试。却没想到透露讯息给他的那人,趁自己与那侍卫决斗之后,带人偷
袭耶律家,杀了耶律铸,还奸杀了他的妻子。
原本有那名侍卫,武功极为高强,使得耶律铸的仇家,拿他无可奈何。于是
便设计利用莫一心,与那人比武,莫一心果然技高一筹,胜了那人,还使他受了
伤,结果就因为受伤在前,在被偷袭时,导致不敌,使得主子被杀。
侍卫带著两名年幼的少主,杀出重围,逃至莫一心之处,莫一心才知道自己
受人利用,犯下了大错,间接陷害了忠良。于是,莫一心立下誓言,这一生必定
竭尽所能,辅佐耶律家的少主,也就是今日的耶律楚才,成就大业。
而赤松子与莫一心,那时已是好友,莫一心知道赤松子武功高于自己,于是
便央求赤松子收耶律楚才与耶律冰心为徒。本未打算收徒的赤松子,在好友在三
要求之下,方才答应。
收了耶律楚才为徒之后,赤松子带著他们,回到这旧道观来,一来躲避朝廷
的追杀,二来开始教两人习武。
赤松子由于生性好动,老是定不下心,数次欲闭关潜修,都告失败。
于是耶律楚才在某一次,赤松子要闭关前,跟他打个赌约,就是赌赤松子无
法闭关四十年。赤松子一时兴起,便答应了这个赌约,也乖乖的闭关了四十年。
而耶律楚才数次要撤销赌约,让赤松子能够出关,却都被他所拒。
后来,耶律楚才只好独自创立了圣门,并奉赤松子为圣尊,但是圣门中人,
却是无人见过这个圣尊。
「前辈与圣主的赌注到底是赌什么?」听到这,冷傲天亦起了好奇心,能够
让赤松子乖乖的履行闭关之约的,到底是什么赌注?
「呃……这个……好吧,不怕你笑,我们赌的是,输的要趴在地上,学狗叫
之后,爬三圈。」赤松子满脸通红的说道。
耶律楚才当日也才十多岁,这不过是玩笑式的赌约,却没想到,赤松子对此
极为固执,才会坚持履行这个赌约。
冷傲天听了,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能狂忍到口的笑声,在心中暗笑。
「其实,若不是有这四十年闭关,我也无法参透「浑沌心经」的第二层。」
赤松子说道。
「天意始终难测,老夫参透第二层也十年了,自以为可辨天机,却仍是无力
回天。」赤松子似有感慨的说道。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傲天问道。
「其实,青云那小子,若要说是因为我而死,也不为过。」赤松子缓缓的说
道。
「什么?」冷傲天大呼出声,杀害师父的,明明就是洛石洪阿。
「我那日见到我徒孙,发觉他印堂有异,近日有大难。于是出于相救化解之
意,便点拨指导了他的武功,使他功力大进,日后遭逢大难,也多了几分胜算。
没想到,他的大难,便是因为功力大进而来。」赤松子摇头说道。
冷傲天顿时听懂了,要是没有赤松子,洛石洪便不会功力大进,也就不可能
打得死师父,也就不会死于自己手下。这……难道真是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想到这,心中报仇之意,顿时消了大半。因为,这并不关赤松子的事。
再说,害青云而死的那人,亦已死在自己掌下。不过……冷傲天想到了,他
清醒时,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让他停手的画面……飘云的脸。
唉,自己执意报仇,到底是对还是错?
「前辈,晚辈先回武当了。」长叹一声,罢了,洛石洪亦已死,这杀师之仇
也算报了,至于之前所立的誓言……难道就为了自己意气用事的誓言,就能以一
己之私,害天下无辜之人吗?冷傲天直到此刻,终于想通,放下了仇恨。
「等等。」赤松子说道。
「前辈有何指教?」已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的冷傲天,闻言停步问道。
「我带你回去。」赤松子说道。
「生死有命,前辈不用麻烦了。」冷傲天淡淡的说道。
「好!难怪你可以悟道这么快,这么年轻就到这境界。」赤松子说道。
「可是在下的心魔,仍是未除。」冷傲天竟然对赤松子微笑道。
「反正我也很久没去武当山走走了,欢迎我去坐坐吗?」看来这赤松子仍是
不放心,执意要送冷傲天回去。
「欢迎之至。」冷傲天说完,转身迈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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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山,圣门,圣殿。
原本是一场婚礼的场地,演变为一场屠戮地狱,尸首遍地的修罗场。
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然清走,渗入砖瓦的血迹却难以清洗。
正道各派已各自离去。
留下的只有青城派,他们留下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才刚大婚,便失去丈
夫的欧阳飘云。当然,欧阳飘雪与葛纪元,亦是他们留下的原因之一,但是最主
要的,还是放心不下飘云。
「姐,你吃点东西吧。」欧阳飘雪在一间厢房内,对著欧阳飘云劝道。
「我……没有胃口。」欧阳飘云抬起了头,躺在床上的她,双目红肿,脸颊
凹陷,脸色惨白,身形憔悴不堪。
失去了之后,才发现心中少了块肉,但是失去便失去了,又怎么找得回来?
欧阳飘云在看着洛石洪死前的笑容,与他的真情告白之后,才了解自己的心
理,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对洛石洪没有情意。
若说冷傲天,对欧阳飘云来说,就象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遇上了如意
郎君一般,那是她的初恋。虽然苦涩,虽然是暗恋,虽然不会有结果,但是对飘
云来说,那种心动的感觉,仍是异常清晰的。
但是洛石洪对她的情意,对她的深情,亦感动了她。从被救出任万剑手中开
始,两人共患难那段日子,便已萌芽。一直到自己自裁,被洛石洪救回一命,却
又同时受到侵犯,失去了贞操,变化太快之下,使得原先发萌的嫩芽,就这么夭
折,无法再长大。
后来得知,洛石洪是逼不得已,是圣主的意思,欧阳飘云便消去了恨意。但
是心中的情绪,却也就此乱成一团,再也理不清楚。后来的逼婚,更让飘云,痛
恨著圣主,亦多多少少,恨著默默听从圣主安排的洛石洪。
欧阳飘云感动于他的深情,却同时恨他取走了自己的贞操;欧阳飘云对他情
意渐起,却又嫌恶他盲从于圣主的逼婚。
就这样,一直到最后,矛盾的心理之下,欧阳飘云竟然在洛石洪死前,尚未
说出任何一句,贴心的话,或是表达心中的情意的话语。事实上,欧阳飘云也是
在洛石洪真的死去,尸体在她的怀中冷却之后,才深刻的体悟到,自己最深处的
心声,可是,这一切已来不及了。
欧阳飘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那种椎心刺骨的疼
痛,就是失去爱情的感觉么?可惜的是,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去体会,再去求
证了。
想着想着,欧阳飘云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姐!姐!~~~」欧阳飘雪的喊叫声,在耳边传来,而欧阳飘云却是毫无
所觉。
「你姐姐只是心绪激动,昏睡过去而已,老夫开了些药方,帮她补补身子,
顺便镇定心神,你等她醒来在给她喝吧。」莫一心说道,叹了一口气。
方才欧阳飘雪焦急之下,立刻便去请了莫一心来,查看欧阳飘云的情形。数
日已过,欧阳飘云却是粒米不进,在众人硬拉开她与洛石洪的尸身之后,便一直
把自己关在房间之中,数日不出房门。
「让她睡一下吧,现在她醒著,反是痛苦。」莫一心再叹一口气之后,起身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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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时分,众人酣睡之时。
欧阳飘云自梦中醒转,回至现实之中。
梦中的洛石洪,仍未死去,两人有说有笑,赏景喝酒,好不愉快。然而好景
不长,梦虽美,终将醒,但是醒来之后,还剩下什么?
「相见难时别易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欧阳飘云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口中
喃喃的念着。想到自己与洛石洪,生前两人相见,却因为自己有心结,难以与其
相处,如今阴阳别离,自己独自活著,想不到亦是如此困难。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在这几日之
间,已出现些许白发,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欧阳飘云又是心有所感,低声的续
吟道。是阿,今夜的月色如此皎洁,却为什么,自己却有寒冷的感觉?
忽然,泪眼朦胧之中,镜中倒影,突现一人。那人深情的眼眸,配上满足的
笑脸,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别再哀伤。「如有来生,望能早遇。」
镜中的人突然说话了,那话语似曾相识……镜中人的脸庞,与洛石洪死前的
表情,蓦然合而为一。
飘云忽然转身,背后却是空无一人,方才镜内之人,果是自己的幻觉。洛石
洪啊洛石洪,为什么你死都死了,还要来撩拨我的心扉?
忽然想起,洛石洪之死,已过七日。
头七。相传已死之人,魂魄将会回来。那么,或许我有再见他一面的机会,
可以向他诉说,心中真正的话语。
欧阳飘云想到,缓缓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