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湧上沙灘又迅速退去。
當海水退去之後,一艘艘小船擱淺在沙灘上,船上的人立刻跳了下來,他們用力拉著小船上了沙灘。
沙灘上此刻擠滿了人,這些人有男有女,一個個都氣勢非凡,顯然不是普通人物,站立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已經穿好了救生衣。
「快上去,動作都快一點。」幾個騎士在那裡指揮著。
那些已經穿好救生衣的人倒也聽話,全都拚命朝著小船跑去,不過跑動之中畢竟有些慌亂,有幾家人跑散了,所以在那裡大聲喊叫著。
「上了船的人全都坐好,不要再跑來跑去的,等到你們上了大船之後,仍舊會在一起。」一個騎士大聲呵斥著。
如果是在往日,他的話肯定會被當做是耳旁風,因為那些登上小船的人,每一個都地位顯赫,出身於豪門世家,是皇帝陛下的親信。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逃命要緊,所以這些原本心高氣傲的人,都乖乖地聽命於那幾個負責指揮的騎士。
很快所有的小船全都坐滿了人,剛才從船上跳下來的水手,一起用力將小船推進了水裡,然後他們爬上小船,拎起船槳划動起來。
而在岸邊上,又有一批人被放了進來,維持秩序的騎士給這些人分發著救生衣,並且讓他們互相幫忙把救生衣穿上。
在兩百米外的海面上停著十幾艘大船。
這些船的吃水太深,只能靠這種辦法用小船把人從岸邊運過來。
此刻已經有很多人上了大船,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心力交瘁,所以一進入船艙就立刻躺在了床上。
船艙非常低矮,個頭稍微高一些的人,甚至連站直都做不到。
如此低矮的空間,居然還要分隔成上下兩個床舖,床舖也很窄,塊頭稍微大一些的人,連翻身都顯得困難。
但是那些能夠上船的人,卻沒有表露出絲毫的不滿。
因為誰都知道,能夠上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現在聯盟大勢已去,皇帝陛下決定撤往外海,能夠帶走的人畢竟有限,走的人當然是越有用越好,所以七萬人的名額裡面,騎士占掉了五萬,已經去掉了一大半,另外還有一萬技術人員,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一萬名額。
在索貝,為了爭名額,很多人都搶破了頭。
沒有人願意留下來。
同盟一旦打過來,普通老百姓或許不會有事,頂多就是日子苦一些,騎士同樣也不會有事,這是歷次戰爭的慣例,騎士也將會被當做是戰利品分掉,這也是歷次大戰,勝利一方的實力會迅速膨脹的原因之一。
最痛苦的就是像他們這樣在政府裡面做事的人。戰爭一旦結束,勝利一方就會對他們進行清算。
歷次戰爭莫不如此。
原因很簡單,一是他們這些人沒有價值,既不是騎士也不是技術人員,二是他們的油水豐厚,在政府裡面做事,又是在戰爭時期,每個人都撈了不少好處。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投降,靠出賣國家來換取自己的性命和利益,要麼逃跑,還得能夠躲過戰後的大搜捕。
第一條路如果早幾年就開始走的話,或許還能夠走通,現在才開始打通關節,就已經太晚了。所以他們只能選擇第二條路。
此刻船艙裡面亂哄哄的,再加上陰暗而且空氣不流通,實在是不怎麼舒服,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出去走動,除了確實很累之外,這些先上船的人更擔心舖位會被後來的人占掉。
他們上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告知,每艘船的舖位是有限的,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肯定要打地舖。
只能躺著,再加上都知道開船的時間還早,所以除了蒙頭睡覺,就只有和旁邊的人閒聊。
「總算能夠可以離開了,在索貝的時候,整天擔心挨炸彈。」
「是啊!用不著再提心吊膽了,但是……可惜了我的那片莊園,我們這輩子恐怕是沒機會重新踏上大陸了。」
「捨不得的話,你完全可以留下,我相信很多人為了你們家的這幾個名額,肯捨棄一切。」
「說得一點不錯,能夠在這裡,已經算運氣好了,這還虧得梅特洛親王的意外喪生,咱們才有機會這麼早離開,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呢!」
這話一說,四周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雖然大家心有慼慼,但是這個話題太敏感了,說得不好聽一些,這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對皇室不敬。
就連說話的人自己都有些後悔了。
……
在離開海岸幾公里外的一座小山上,海因茨手拿著望遠鏡看著遠處的海灘。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大群人,十幾米外的地方放著一張長桌,桌子上舖著地圖。十幾個參謀正圍著地圖,商議著撤離的事宜。
這群人裡面並非只有參謀部的成員。近衛軍、情報部、軍需部……雜七雜八各個部門的人都有。
海因茨站得比較靠山崖邊,在他的身旁,一個尖嘴猴腮地傢伙同樣也拿著望遠鏡看了半天,他顯然對撤退的效率非常不滿。
「這樣的速度可不行啊。」那個人歎道。
「放心,輪到部隊撤離的時候,這裡會有一座浮橋。」海因茨的語調非常平淡,顯然對身邊的這個傢伙沒有什麼好感。
「既然有浮橋,為什麼現在不搭起來?」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這是陛下的意思。」海因茨掃了邊上這個傢伙一眼。
果然那個人不敢再說什麼了。
沒人敢質疑皇帝的想法,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更沒人敢這麼做,因為誰都擔心,萬一觸到了陛下哪根敏感的神經。
所以現在他只能靠自己,去揣摩陛下的意思。
那個人馬上想到,可能皇帝並不打算帶走那麼多沒用的人。
當初他就感覺到,把一萬名額給這些人,實在是太沒有意義了,要是換成一萬騎士的話,絕對會讓人感到更放心。拿那麼多名額出來,除了顯示陛下的仁慈和大度,就只可能是為了安定人心。
現在看來,皇帝是另有打算。拋出這一萬名額根本就是假的,為的是給大家看到一絲希望,讓人心不至於徹底散了。現在把人全都誑到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再用缺乏效率的方式拖延時間,等到皇帝陛下動身,需要帶往海上的軍隊全都撤走之後,這些人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越想越覺得這是唯一的可能。
那個人感覺到一陣後怕。知道這個秘密可不是什麼好事,他現在異常後悔剛才找海因茨的麻煩,要不然也就不會知道這些。
「您就當我放了個屁,您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個人一反剛才的倨傲,對海因茨異常客氣起來。
他朝著身後站著的天階騎士看了一眼。
此刻他們倆就站在這個天階騎士撐開的「界」中,周圍的人根本聽不見他們的交談,但是這個天階騎士卻能夠聽到。
「放心,我會當做什麼都沒聽見。」天階騎士冷冷地說道,他對這些皇帝身邊的小人同樣非常不喜歡。
「剛才說到的那座浮橋在什麼地方?我去看看。」那個人知道自己不受待見,所以找了個理由跑開了。
此人一離開,旁邊的一個紅髮中年人走了過來,這個人就是喬治五世派在參謀總部機要室的親信,也是第一批被海因茨拉攏的人。
對於這些人,海因茨不能靠得太近,那樣會引起懷疑,他能夠想到這種辦法,絕對是大膽而又有創意的設想。
一般來說,談機密事肯定要找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哪裡會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更何況在這裡的人非常複雜,有情報部的,有皇帝的親信,有軍需部,還有近衛軍。
海因茨無疑抓住了皇帝的盲點才會這麼幹。不這樣的話,以他現在被嚴密監視的程度,一旦消失在監視者的視線之外,肯定會引起喬治五世的懷疑,而那位陛下已經承受過一次背叛,對這種事異常敏感,肯定是寧肯錯殺不會放過。
「這隻猴子總算是走了。」紅髮中年人看著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的背影,一臉厭惡地搖著頭。
同樣是皇帝的親信,那個人卻屬於最令人噁心的一類,別人謀求的只是一個榮華富貴,他卻是拚命踩著人往上爬,不這樣做,似乎就彰顯不出他的能力。
「你們的人都已經安排好了嗎?」海因茨舉起了望遠鏡,用雙手擋住側面,不讓別人看到他的嘴巴在動。
「都已經準備好了,新編的十個軍團裡面,至少有四個軍團完全控制在我們的手裡,到時候,只要你找一個借口把那四個軍團長調走,我們的人就可以接管軍隊,另外六個軍團裡面,也有不少我們的人。」
紅髮中年人負責的是穿針引線的工作,和那些剛剛調製成功的鐵血騎士聯絡的事,就是由他負責。海因茨為了避嫌,對那一塊根本就沒有插手。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紅髮中年人忍不住問道,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軍人,能夠忍到現在才提這個問題,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在他看來,時機已經全都成熟了。
本來喬治五世打算分幾批把人撤走,但是因為他的第二個兒子梅特洛親王在轟炸中遇害,這讓皇帝感覺到索貝已經不安全,他這才下令啟動撤退計劃。
因為大批親信的逃離,此刻的索貝早已經陷入了癱瘓。
剩下的那些官員,即便以前是皇帝的親信,也因為沒有得到名額,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一個個都在另做打算,可以說,人心已經徹底散了。
同樣也因為梅特洛親王的意外身亡,讓喬治五世感覺到自己也不安全,危險隨時有可能從天而降。所以他現在不但整天躲在山中的隱蔽所裡面,還把索貝僅有的那些高階騎士,全都調到了那座山谷裡面,拱衛在他的身邊,此刻的索貝只有兩個輝煌騎士坐鎮,絕對是空虛到了極點。
「時機還沒有到。」海因茨淡淡地說道,不過他和喬治五世不同,他否定別人的想法的話,肯定會說出理由,不會讓別人去猜,以顯示他的高明:「喬治五世身邊還有那麼多厲害人物,我們就算佔領了索貝,也沒辦法守下來,所以在動手之前,先要把那些人調走。」
「這怎麼可能?」紅髮中年人驚叫了起來,好在四周都被「界」給籠罩了起來,要不然外面的人肯定會發現異常。
「沒什麼不可能的。皇帝容不得別人比他更強,現在聯盟之中有些國家因為損失比較小,實力已經超過了我們,他肯定也感覺到寢食難安,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海因茨說到這些的時候,神情顯得異常陰沉。
……
在索貝郊外的那座山谷裡面,在山壁間開鑿出來的隱蔽所裡面,喬治五世靜靜地坐在陰影之中,只有這樣他才感覺到安全一些。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覺了,每次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總是會看到一道刀光從天而降,然後把他攔腰斬斷,就像他的那個不幸的兒子一樣。
一陣敲門聲將喬治五世從昏昏沉沉的失眠狀態中驚醒,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拉亮了旁邊的燈,這才說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宮廷總管洛克希爾德侯爵。
自從梅特洛親王死了之後,能夠直接面見皇帝陛下的人就那麼幾個,宮廷總管洛克希爾德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可以說是除了皇后、皇子和皇孫們之外,喬治五世最信任的人,信任程度甚至還在海因茨之上。
正因為如此,喬治五世現在讓他擔任聯絡官,負責傳達他的旨意和接見一般的官員,只有海因茨這一級別的人,才會被迎進來,由皇帝親自召見。
「陛下,我已經按照您的意思,讓情報部門派出刺客了。」宮廷總管洛克希爾德侯爵先稟告了任務的進展情況。
就在今天早上,皇帝陛下給了他一份名單,名單上的第一個人就是利奇,緊隨其後的是利奇的父母,再接下來就是105小隊的成員。
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佈置這樣的刺殺任務是為了替梅特洛親王報仇?還是陛下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恐懼?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想要刺殺名單上的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利奇本人就不說了,如果他那麼容易幹掉,聯盟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結果。利奇的父親身為蒙斯托克第二共和國的總統,同樣受到嚴格保護,至於105小隊的成員也都是級別很高的將領,本身的實力就不錯,又整天待在軍隊裡面。
更關鍵的是,情報部門比其他人更清楚帝國目前的情況,都知道帝國已經不行了,沒有哪個傻瓜會在這個時候,去惹怒利奇這個在同盟高層排名前十的人物。
洛克希爾德侯爵很清楚,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他絕對不會對皇帝陛下說這樣的話。
「我知道了,讓他們用心去做。」喬治五世顯得有氣無力,下達那個命令是早晨一時間的衝動,此刻他也醒悟過來了。
先不談能不能成功,名單上的目標最容易達成的就是利奇的父母,但是他們根本不是利奇的親身父母,眾所周知那個傢伙是實驗室裡面搞出來的東西。
這位皇帝陛下很懷疑,那對夫妻如果被刺殺的話,利奇會不會有悲傷的感覺?但是有一點可以確信,利奇肯定會非常憤怒。
清醒過來的喬治五世,不由得心生恐懼起來,他怕刺殺真得成功了,卻反而惹惱了那個傢伙。
利奇有過刺殺亞爾諾的前科,這個傢伙對騎士規則一向抱著藐視的態度,完全有可能以刺殺對刺殺。
只要一想到利奇那非人的本事,想到利奇所屬的那一脈所擁有的實力,再想到劍聖馬克斯那神鬼莫測的劍法,喬治五世就感覺到好像隨時都會有一段劍尖突然從胸口冒出來。
但是此刻再想收回成命,肯定已經晚了。
喬治五世在心底後悔得不行。
「海因茨那邊有什麼動靜嗎?」皇帝決定不談剛才那個令他揪心的話題。
「參謀總長大人正在南方安排退往外海的事,不過,他剛剛聯絡過我,詢問您對那個計劃的看法。」洛克希爾德侯爵小心說道,他很清楚陛下對海因茨的堤防,不只是對這位參謀總長大人,皇帝陛下現在對所有掌軍權的指揮官,全都有著強烈的不信任,甚至對宮廷侍衛和近衛軍都有所懷疑。
知道陛下的為人,所以這位宮廷總管大人唯求自己平安無事,不敢露出一絲勸告的意思。
「計劃?」喬治五世顯得有些茫然,好半天他才想起,海因茨確實給過他一份計劃。
洛克希爾德侯爵知道陛下最近精神不好,腦子裡面記不住東西,就算記住了也容易忘記,所以他在一旁提醒道:「參謀總長大人擔心我們的實力大幅度削弱之後,我們以前的那些盟友可能會有些想法,所以有必要將他們的實力也削弱一下,特別是在高端武力方面。」
「哦——」喬治五世恍然大悟,他總算是有點印象了。
如果是在半年之前,他或許還會疑神疑鬼,反覆考慮海因茨的意圖,但是現在他根本不會多想,就算海因茨沒那個打算,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以前的那些盟友,他把盟友都得罪深了,他們之間的仇恨甚至超過了同盟和聯盟之間的仇恨。
「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吧!把人全都召來,特別是塔曼,只有他可以對付得了卡特因。」皇帝的腦子暫時變得清醒起來。
「塔曼……他一個人恐怕……」洛克希爾德侯爵猶豫著不知道怎麼開口,這絕對是長他人的威風滅自家的銳氣,但是這話又不能不說,萬一殺不了卡特因,後果會非常嚴重。
「我知道,我會有安排的。」喬治五世顯得異常疲憊,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猶豫,卡特因活在世上的話,他寢食難安。
有一件事他始終不敢告訴其他人,甚至連洛克希爾德侯爵這樣的親信也不能知道,那位西海霸主的親人原本被軟禁在一個秘密地點,但是之前出了意外,那些人全都死了,死因是食物裡面被下了毒。
這件事不知道是誰幹的,或許是同盟,也可能是聯盟內部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國內某些居心叵測的傢伙幹的,但是有一點確定無疑,那就是卡特因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這是無法化解的血仇。
按照騎士的規則,卡特因可以用任何手段來復仇,其他的任何規則對他都不再有約束力。
一個發了瘋矢志報仇的聖級強者,絕對是令人感到恐怖的存在。
……
聯盟那邊一片末日來臨的景象,但是在同盟這邊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連綿的大雨仍舊讓軍隊寸步難行,所以只能暫時休假,不過隨著戰爭的勝負已經徹底確定下來,最近的仗絕對是越打越輕鬆。
阿爾齊斯河一戰結束後不久,東線各國宣告無條件投降,此刻同盟的東線部隊已經佔領了畢克拿共和國首都莫西亞。
東線和西線的戰爭全部結束,現在只剩下以弗蘭薩為首的中線各國。
不過對於利奇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
對聯盟中線各國的首都進行了一輪轟炸之後,他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
現在的轟炸,象徵意義多於實際效果,所以把各國首都全都炸了個遍之後,同盟就再也沒有進行過類似的攻擊,只是時而派幾架偵察飛翼過去,拋撒一些傳單下去。
閒著沒事的利奇,絕對沒有興趣整天待在巴馬這座小城裡面,雖然有美女相伴,雖然這裡的風景也不錯,但是整天下著雨,再加上除了找密斯拉,就只有偶爾和羅拉莉絲上床,實在太單調了一些。
所以他乾脆和眾人打了招呼,找了一個巡查各地的名義溜了。
按照利奇的本心,他當然是想回蒙斯托克去,那裡畢竟是他的家。問題是他用巡查的名義出來的,肯定要到處轉一轉。
猶豫了一下之後,他把第一站放在了德雷達瓦。
他的那部靈甲,性能並不比其他靈甲強多少,但是速度上卻沒人能夠望其項背,從巴馬到德雷達瓦有九千多公里,他只用了六個小時就到了,這中間還降落過一次,為的是更換能量結晶。
在天空中俯視大地,赫達爾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
讓利奇有些驚訝的是,他看到又有兩條鐵路從赫達爾延伸出來,一條往北,一條往南。
這應該就是當初規劃的貫通整個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那條大鐵路。
在他的記憶中,這條鐵路應該要等到戰爭結束之後,才會開工修建,但是現在時間顯然大大提前了。
繞著赫達爾轉了一圈,利奇感覺到這座城市和上一次來的時候比起來,似乎又有了一些變化。
城外的農田似乎更多了,新城區似乎比之前熱鬧了一些,老城區則要乾淨多了,完全不是幾年前那種骯髒狹小的摸樣。
利奇在天上飛,底下早已經接到了報告,事實上米哈伊恩早就等候著了,不只是他一個人在等,德雷達瓦名義上的君主達也提拉三世,同樣也等候在那裡。
所以當利奇一落在新騎士總部大樓的屋頂上,等待他的就是一場隆重的歡迎儀式。
米哈伊恩第一個迎了上去,一陣熱情的擁抱之後,老頭拍著自己的那兩條假腿說道:「多虧了你和賈拉德,我總算是又可以自己走路了。」
一聽到這話,利奇立刻就明白了。
老頭是借這句話,在告訴他,德雷達瓦人絕對不會忘記他的幫助。
「很高興又能夠見到你。」邊上的達也提拉三世比之前顯得沉穩了許多,他現在十五歲,和利奇當初覺醒的時候一樣年紀,不過在這片荒漠,十五歲就意味著已經成年,年初的時候,他正式成為德雷達瓦的君主,所以不能再稱利奇為「您」。
「我也是,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以後我們可以經常見面。」利奇現在說起客套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聽說,你把喬治五世的一個兒子給宰了?」達也提拉三世畢竟年輕,不習慣這種嚴謹的氣氛,所以開場白一過,就立刻恢復了本性。
「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一位親王,我就看到一輛車從下方過去,自然就隨手一刀下去……」利奇說得挺輕鬆,似乎這根本就是一個意外。
他當然不可能說,因為那輛車一出現,就有幾部靈甲迅速啟動試圖過去接應,正是這一點讓他確定車上坐著的是一位大人物。
「喬治五世沒有什麼反應嗎?」米哈伊恩關切地問道。
「當然有反應,這個傢伙列了一份刺殺名單,我和我父母全都在名單上。」利奇一點都沒有在乎。
這件事是他出發前剛剛知道的,而喬治五世下這個命令是在早晨。
也就是說,僅僅幾個小時,消息已經洩漏了。這絕對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聯盟的情報人員一得到這個命令,立刻就聯絡了同盟這邊。
很顯然,聯盟的情報部門也在找後路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誰願意不惜犧牲性命,去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
「還是別太大意為好。」米哈伊恩當然要勸告兩句,不過這也是出於禮貌上的考慮,實際上他也不覺得現在的聯盟還有人會那樣忠誠。
從屋頂上下來,米哈伊恩領著利奇穿過走廊,進入了旁邊的一幢建築物。
那是長老院,同時也是辦公和接待各國特使的地方。
以往利奇每一次來德雷達瓦都是為了軍務,自然由騎士總部出面招待,這一次他沒有特別的目地,所以米哈伊恩把他請到了長老院。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全都已經散去了,陪著利奇的,只剩下他,達也提拉三世,荒漠各國駐赫達爾的特使。
那些特使也都和利奇相熟。
全都是熟人,氣氛自然就顯得輕鬆了許多。
德雷達瓦的六月已經有些炎熱了,米哈伊恩為了招待利奇,事先讓人把冬季儲存的冰塊給拉了一些過來,所以房間裡面意想不到的清涼。
那間大廳也頗為華麗,地上,牆壁上全都舖著馬賽克畫,一根根柱樑全都上了金漆,天花板上的吊頂畫明顯是出自名家之手。
利奇東看看西望望,他的眼神裡面滿是驚詫。
周圍的人自然不會認為他是看呆了,利奇出入帕金頓和奧摩爾宮廷,就像是上鄰居家一樣方便,他什麼樣的華麗奢侈沒有看到過?
「是不是覺得有些暴發戶的味道?」達也提拉三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這其實是他的心裡想法,當初裝飾這座大廳的時候,他極力反對裝飾成這樣,但是拗不過其他人。
「這又不是給外人看的,而是給我們自己看的,看看這些就可以知道,我們也有機會過好日子。」米哈伊恩說這話的時候,頗有幾分鄉下老農的味道。
利奇雖然有這種感覺,卻不會真得把老頭看作是老農或者土包子。
這份奢華顯然是給這片荒漠的其他國家看的。
看到這一切的人確實會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但是對一群窮了很久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暴發戶更令他們羨慕的呢?
那些原本緊跟著德雷達瓦腳步的國家,看到這樣一座大廳,在羨慕之餘,肯定會越發跟緊,而那些原本若即若離的國家,肯定會心裡癢癢,就算不立刻投靠過來,也會走得更近一些。
「看來,這次你們在西線收穫不小。」利奇調侃道,他聽黛娜她們說起過,這幫荒漠人進入西線各國之後,雖然沒有像以前那樣風捲殘雲,如同蝗蟲過境,卻也沒少拿東西。
「有仗打,而且能夠打贏,確實好處多多。」米哈伊恩倒也不在意,居然還連連點頭。
西線這一戰確實讓他們得了很多好處,對於黃金白銀這類東西,他們現在倒也不怎麼在乎了,真正讓他們賺足了的,是大量的機械和工人。
對於同盟其他國家來說,一般的工人是絕對看不上眼的,只有高級工人、技師和工程師才會被搶走,但是對荒漠各國來說,只要是能夠操縱機器的就是人才,能夠維修機器的更是不得了的人才,所有的國家都會搶著要。
荒漠各國原本太落後了,所以這些工人一到,工廠一建立起來,立刻就讓這裡的人感覺到變化巨大。
以前赫達爾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用泥土夯出來的,只有皇宮、騎士總部、長老院、戰甲製造師理事會分部之類的地方,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現在有了磚塊,有了水泥,有了鋼筋。新的房子一幢幢立起來,又結實又漂亮。
以前這裡的人用的是陶罐和瓦盆,現在小部分人家用上了瓷器或者玻璃的器具,大部分人家沒有這樣富裕,卻也能夠用鍍鋅的鐵製器具代替了以前那些破爛玩意兒。
這就是變化,看得見摸得著的變化,讓人對未來充滿了憧憬的變化。
「不過,搶來的東西有一點不好,太雜亂了。」一位特使在旁邊抱怨起來。
以前什麼都缺少的時候,有任何東西都是好的,就像當初德雷達瓦缺少戰甲,所以什麼老古董都被當做寶貝,但是東西一多,大家就開始挑三挑四了。
看到有人開口,米哈伊恩立刻在一旁幫腔:「是啊,現在我們手裡確實有一大堆機器,但是各種型號都有,用起來就是不怎麼方便,再說,有些機器又粗又大,根本就是浪費材料……其實,我們覺得你的那家商行出產的機器,就很不錯。」
這下子,那些特殊全都點起頭來。
利奇立刻明白了,這幫傢伙繞了半天,為的就是這件事。
當初利奇因為羅索托人不安分的緣故,曾經當眾威脅過,會採用經濟手段讓羅索托人吃苦頭,其中就有一條,他打算針對羅索托人的機器又粗又笨的特點,設計出大量輕巧而且節省材料的機器,用來衝擊羅索托人傳統的市場,讓他們的機器完全賣不出去。
這原本是一種威脅,但是提出之後,他突然意識到,這其實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長年的戰爭讓各國的資源都匱乏到極點,而重建需要大量的機器設備,所以同樣的機器,自然是越節省材料的越受歡迎,而且節省材料也意味著重量輕,運輸起來也方便,價錢也肯定便宜。
既然有了好想法,不付諸實施的話,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別引起羅索托人的誤會,以為要對付他們。所以當初他設計了一百多種常用的機械之後,就讓阿麗亞娜去和三大帝國以及卡佩奇打交道。
整個過程,利奇一點都沒有參與,他只知道,最終由羅索托人負責材料,卡佩奇和蒙斯托克負責製造零部件,然後再運到各國的組裝工廠進行最後的組裝,這些組裝工廠同時也負責機器的維護。
這個合作計劃橫跨了整個同盟,涉及到四十幾個國家,結果也確實不錯,那些機器非常行俏,訂單如同雪片一般飛來,按照阿麗亞娜的所說,訂單都已經排到了三年之後。
「你先用那些機器試試手,用壞了也不需要在乎,反正以後可以重新回爐,至於你們要阿麗亞娜的商行的機器,那肯定沒問題,不過短期內恐怕做不到,奧摩爾的訂單是最大的,我們現在全力應付他們的需要都來不及。」
利奇並沒有說謊,不過他也沒全說實話,需求最大的不是奧摩爾,而是羅索托。奧摩爾僅僅只是三分之一的國家被打爛了,而羅索托大部分城市都變成了廢墟。
一聽到利奇說,首先要保證奧摩爾的訂單,米哈伊恩和那些特使也不再糾纏了,附庸國和宗主國爭奪東西,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利奇感覺到自己必須拋一點東西出來:「反正這段日子我沒什麼事,就幫你們搞一個規劃出來吧!其實你們手上已經有很多東西了。」
對於這樣提議,米哈伊恩和那些特使們當然非常歡迎。
……
繪圖板上放著一張白紙,四周的地上散落著已經畫好了的圖紙,以及寫得密密麻麻的計劃書。
利奇的動作很快,剛剛答應米哈伊恩幫荒漠各國搞一下規劃,一到自己的房間就立刻開始幹了起來。
他這樣賣力,並不是卻不過情面,而是另有目地。
給荒漠各國制訂規劃,米哈伊恩如果按照這份規劃施行,那麼未來的十年裡面,德雷達瓦、奧摩爾、卡佩奇和蒙斯托克就會緊緊綁在一起。
雖然德雷達瓦和蒙斯托克早就結盟,但是他相信因為利益而結合在一起,這樣的關係才更可靠。
時間在忙碌中不知不覺地過去,夜漸漸深了。
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了米哈伊恩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利奇早已經聽出,來的人並不只是米哈伊恩,老頭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請進。」利奇並沒有站起身去迎接,這不只是因為他的身份夠高,更是因為此刻他在為德雷達瓦而忙碌。
門外的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毫不介意地開門走了進來。
米哈伊恩果然不是一個人過來,他的身後跟著賈拉德和阿羅多。
利奇看到阿羅多,不由得苦笑起來:「你是專門從前線過來的吧?」
「他們要打感情牌,所以催我過來,我也沒辦法。」阿羅多倒是不在乎,有什麼說什麼。
米哈伊恩的臉皮絕對夠厚,雖然阿羅多把他的意圖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他仍舊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你的效率確實夠高,這麼點時間,居然已經搞出來一大堆東西。」這位老者從地上撿起一張規劃表看了起來。
賈拉德被米哈伊恩勾起了好奇心,他也彎腰撿起幾張東西。
阿羅多對這一切並不感興趣,他仍舊是一個純粹的騎士,雖然米哈伊恩內定要把他培養成接班人,但是他對政治始終不感興趣。
不過他知道接下來要商量的事,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轉身把門關了起來。
利奇對米哈伊恩的到來,一點都不感覺奇怪。白天的時候人多嘴雜,很多事情都不能說得太透,現在夜深人靜,才是商量事情的好機會。
他看著米哈伊恩,而老人則津津有味地在看規劃表。
好半天,老人才將目光轉回到利奇的身上,他在旁邊的坐墊上坐了下來。
「我來這裡,是想得到你的支持,昆塔古姆岡特各國都感覺到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可以讓我們擺脫現在貧困的現狀,問題是,我們能夠走多遠?」米哈伊恩歎道:「其實大家都清楚,只有聯合起來,才能夠走得更遠,但是真得談到聯合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了。」
「可以理解。」利奇點了點頭,這種事,他已經見識得太多了,當初蒙斯托克岌岌可危,同盟卻見死不救,之後的幾年裡面,同樣也是大家各有算計,像羅索托帝國那樣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同盟的團結,就不用說了。即便帕金頓和奧摩爾之間,也同樣算計來算計去。
他最清楚的就是,蒙斯托克得到的每一點好處,全都是用相應的利益換取的,哪怕他和安妮莉亞有著那麼親密的關係,蒙斯托克也沒有因此佔到任何便宜。
人與人之間或許有友情存在,國與國之間絕對只存在利益的關係。
「現在有兩派意見,我們和幾個比較親密的國家,認為應該建立一個聯邦國家,但是其他國家只希望建立邦聯制國家,甚至還有一些國家覺得現在這樣就很不錯。」米哈伊恩把他的煩惱說了出來。
「我能做些什麼?」利奇感覺到奇怪,他不覺得自己在這上面有什麼發言權。
「其實很簡單,各國現在都在謀求合作者,北面的幾個國家甚至不知死活地找上了羅索托人,其他國家則傾向於和奧摩爾、蒙斯托克合作。」米哈伊恩沒有說,他希望利奇怎麼做,不過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利奇能夠拒絕那些人。
「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相信不管你和卡洛斯皇帝陛下的關係有多麼好,他也不會答應類似的請求。」利奇直接就拒絕了,如果這麼幹的話,他們就等於承認德雷達瓦是昆塔古姆岡特各國的宗主國。
米哈伊恩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氣惱,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想要的是優先交易權,只要是我們能夠提供的,蒙斯托克就首先要考慮我們,這應該不難做到吧?」他退而求其次。
利奇思索了起來,這樣的要求同樣也有些過分,沒有哪個商人會只做貨賣一家這種蠢事,哪怕就是批發商,也會找五六個下家。
不過這也並非完全不能考慮,畢竟戰後的幾年裡面,各國都需要重建,很多東西供應本國都不夠,反正東西數量不多,只供應一家,重點照顧老客戶,這也是能夠理解的一件事。
「五年,只能有五年時間,五年之後蒙斯托克的生產應該大部分都恢復了,到了那個時候,再多的訂單也能夠滿足,我不可能限制商人們和工廠主們賺錢。」利奇說道。
米哈伊恩和賈拉德皺了皺眉頭,五年的時間說短不短,但是說長也不長,他們可沒有把握在五年的時間裡面,讓德雷達瓦發展地讓周邊各國全都心生嚮往。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你們那麼希望建立聯邦?只是為了過一下做老大的癮?」利奇疑惑不解地問道,他對米哈伊恩不是很清楚,老頭把自己隱藏得很深,但是他對賈拉德還是有些瞭解的。賈拉德絕對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
聽到利奇這樣一問,米哈伊恩苦笑了起來,而一旁的賈拉德連忙解釋道:「這也是不得已,別看我們現在風光,德雷達瓦能夠有今天,是因為連著幾代人都挺努力,實際上,在這片地區,我們的條件在各國之中只能算是中下,昆塔古姆岡特並不是一點資源都沒有,問題是我們沒有。而那些擁有資源的國家看不得我們越來越有錢,私底下已經聯合了起來。」
聽他這一說,利奇算是完全明白了。
恐怕米哈伊恩在意的也不是那些資源。
德雷達瓦是戰勝國之一,戰後肯定會得到豐厚的報償,從西線和走廊地帶弄幾塊礦區,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作為看護國,德雷達瓦對於被看護國的資源,有著優先購買權,至少在半個世紀裡面,德雷達瓦用不著擔心資源匱乏的問題。
老頭真正在意的十有八九是那些國家的聯合。
「那幾個國家的背後,是羅索托帝國在撐腰。」賈拉德又加了一句。
這完全在利奇的預料之中,德雷達瓦背後靠著奧摩爾,還有蒙斯托克在一旁幫忙,想要抗衡這樣一對組合,也就只有找羅索托帝國撐腰。
「他們根本就是與虎謀皮。」利奇搖著頭,他不知道是說那些國家的領導人愚蠢,還是為此感到無奈。好半天之後,他終於有了決斷:「昆塔古姆岡特內部的紛爭,我絕對不打算介入。但是我可以幫你們重新規劃一下,五年的時間,保證可以讓你們把其他國家遠遠地甩在後面,接下來怎麼幹?就要看你們自己的了。」
……
222 最後的了結
一輛車在大雨之中飛馳著,車的前方是朝著兩邊排開的水浪。
坐在車後面的那個人看上去有些陰沉,在他的左手邊放著一個公文包。
這輛車筆直駛入了一座小鎮,最後在鎮公所前面停了下來。
鎮公所的門口早已經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老人,這位老人似乎在五十歲上下,滿頭的花白短髮,眼窩深陷,一對鷹眼炯炯有神。
看到車到,老人拉開車門立刻鑽了進去,他從廊簷下出來的時候,大雨紛紛落在他的身上,但是雨水卻緊貼著他的身體滑落到了地上,好像他的身上全都是油似的。
那輛車立刻開了起來,轉眼間又出了小鎮。